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恸哭乐园 x IV

恸哭乐园 x IV

像是浸泡在陈墨中许久的宣纸,伊戸边境的夜晚乌黑得令人胆颤。尽管寒风呼啸,刺骨的冷气生生地扎进皮肤里,但常年保持操练习惯的里奈却仍乐此不疲地挥动手中的太刀。对于她而言,或许刀刃会生锈,可是父亲、母亲和她的记忆却在她的脑海中永葆青春。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剑道,放弃习剑之人的准则;也正是因如此,她才会如此地痛苦。

原本打算回到自己房间休息的柊走过二楼走廊的时候,隐约听到了呐喊声。他透过玻璃窗看到了夜色中那枚纤弱、却无比强大的身影。——神伽里奈。她究竟是为何变得如此得刚毅?又是谁给了她不得不战斗的理由?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被讨厌?......搞不明白,实在是弄不懂。

迷茫之际,踢踏踢踏的脚步声慢慢靠近。琉璃循着少年的目光看去,然后很快理解了他内心的烦恼。

“里奈她啊,大概从那时候起就一直是这样了。原本就很少有人愿意成为我们的伙伴,能够支持我们的组织明面上也不会宣称和我们有所瓜葛。正因为我们组织的特殊性,作为成员的我们身负的危险性也极高。里奈可能是过分地担心你了吧,虽然我也有些顾虑,但是我知道柊的话肯定有这个能力。”

“老实说我现在也有些迷茫了。自己究竟是否也对付基路伯的能力?内心持续地发问然后得到的回应或是肯定或是反驳......突然把自己放在了某个特定的位置的时候,自己却无所是从了。我是不是很愚蠢?明明自己决定要加入失乐园。”

对柊踌躇困惑的脸,琉璃回想起曾经少年也有过相似的烦恼。而在那时候自己所回应的,和

现在相同,是没有其他涵义的无私的包容和安慰。

“那是为了守卫自己所热爱的世界吧。傻瓜,不管在什么时候你都会不自觉地走歪路,以前也是。曾经的你有我们三个人在你身边,尽管会犯错,但我们却仍然还是会支持你。但是这三年呢?一个人走了很多崎岖坎坷的路但仍然走过来了,你成长了柊。”

他笑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咬紧下嘴唇。

“别像我妈妈一样说出这种话。”

“我看起来有那么老吗!”

“那明明不是重点......”

但是嘴上那么说,琉璃对于柊的照顾确实非常重要。特别是在离开凉川来到伊戸之后,琉璃在某些地方的确取代了妈妈的地位。但是柊却一直没有察觉到,毕竟在她的眼里琉璃一直是那个有些怕生的富家小孩。

“可能有些事你没法理解,因为在你来之前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

“你是说里奈吗?”

“嗯,两年前的事变成了一颗坚硬的种子在她的心中生根发芽,现在已经根深蒂固。她不想再看见普通人被卷入我们的战斗里了,与其被基路伯的家伙残杀致死倒不如在街头上流离失所等待救赎。”

柊突然陷入了沉默。对于他而言,琉璃所说的那样的人就是曾经的自己。一直一直都在依仗着其他人存活的寄生虫,没有还手的权力,只能等待自己命中注定的神救赎自己的那一日能够早日到来。太过窝囊,由于过分痛苦喉咙都快咳出血了。以前的日子充斥着黑暗,尽管如此却仍然沉沦在那股黑暗之中,可能正如她所说的,即便和基路伯正面交锋自己也毫无胜算。

但是现在不同了。

“两年前的事情,可以告诉我吗?”

琉璃有些惊讶地看着柊,但是很快便理解了少年内心的觉悟。

那是在两年前,基路伯出现后约十个月的时候——

在没有管制的社会中,互相伤害、互相谩骂已然变成了人性的本能。杀戮、掠夺、算计......无边的邪恶编织的世界,看不见未来的希望辉光。而就是在这样的世界里,某个比黑暗更加纯粹的组织出现了。他们自称为“基路伯”。

他们的行为更加暴虐、更加露骨,对于弱小之人没有怜悯而是更加残忍地施暴。强者如果不愿归顺,但下场也不过是死路一条。在他们的完全统治下,社会的机能变得更加低下。人们纷纷起义,有不少组织自发讨伐基路伯。

“杀掉基路伯的走狗!”

“取下领导者的首级!”

遍地的呼喊,近乎嘶哑的咆哮......

而在这之中某个叫作“艾妲”的组织声势最为浩大。他们的领导者甚至扬言要亲手取下基路伯领导者的首级——即便在那无敌的传言闹的沸沸扬扬的情况下,他却仍然没有一丝胆怯的意思。

“哼,就算他拿着那把可以砍断任何东西的刀又如何?我还是会义无反顾地歼灭那些杂种!”

在他的呼声下,众多厉害的家伙纷纷加入艾妲。原先只有几十人的小规模组织瞬间变成了数百人的大组织。于是在某一天,做好了万全准备的艾妲前往了基路伯的大本营巴别塔。

“冲啊兄弟们,杀了那帮畜生!”

面对突如其来的奇袭,尽管基路伯的佣兵手持神之骸却仍然敌不过对方如潮水般涌来的人群。在当时基路伯还不过是一个一百出头的组织,而且作为异端很少有人愿意加入他们。可即便如此却仍然保持着对于这个社会的完全统治,其原因当然没那么简单。

就在艾妲以为进入了他们压倒式的屠杀之前,某个鲜红的身影出现在了人们的视线里。坐在轮椅上的少女由于儿时患有脊髓灰质炎,留下了全身瘫痪的后遗症。她的头发宛如倾泻而下的牛乳,顺滑柔美。镶嵌在眼眶里的两颗瞳孔则泛出赤红的光泽,如同两颗猩红的巧克力球。她身材瘦弱,身披一袭红色萝莉塔长裙,面无表情。就在这位看起来十分孱弱的少女漠然地进入人群中时,艾妲、基路伯的中有不少人纷纷停止了手中的动作。对于艾妲而言,是因为不解、不安与愤怒。而对于基路伯而言,那是一种对于上位王权者的尊敬——

“你们退下吧。”

少女仅仅是低声如此宣布道,基路伯的佣兵们便纷纷地退回了自己原先的岗位。

而面对这般情景,还没有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的艾妲成员们怒吼着闷头上前想要继续讨战。但其结果是——

“啊——!什么怪物.......这家伙!”

“救救我.......谁!谁来救救我!”

“——我还不想死!”

从少女身体中泛滥而出的红色枝桠狂乱地舞动着,在那尖端无比锐利的青色棘刺无情地贯穿了艾妲成员们的身体。那仿佛从身体中疯狂生长的倒刺生生地剥开了他们的腹部,殷红的血浆洒满了巴别塔漆黑的墙面。面对这一泯灭人性的场景,即便是基路伯的成员也不禁面对怜悯的神情。

“自以为是的家伙们,你们自认为能够战胜绊二大人率领的基路伯?可笑,那不过是无稽之谈。在你们跪倒在绊二大人神圣的脚下之前,我就早已将你们料理干净,根本无需他亲自动手。”

在那如同胜利者的宣言后,她又补充了一句——

“作为基路伯的皇后。”

少女的攻击宛如摧枯拉朽般瓦解了艾妲的攻势,他们就像蝼蚁四处逃窜。但是面对那复数的红色触手雨点般的攻击,两腿的行动力根本无法逃出对方的攻击范围。眼看艾妲的全员即将全灭,就在与此同时里奈和琉璃出现了。

作为眷属觉醒的两个人早已做好了面对基路伯的觉悟,但是由于还无法娴熟运用能力,当时的她们两人合计起来的力量才将将能够应付敌人。成功地拖延住对方给了艾妲的成员充足的逃跑时间,随后她们也脱出战场,战斗就此告一段落。

死里逃生的艾妲成员们失魂落魄地待在据点。就在他们看见基路伯真正的力量的时候,最初想要奋力一搏的心已经碎成了两半。

“根本不可能赢过的......跟那种怪物......”

“哈......哈哈......最开始就不该反对他们的......乖乖顺从不就好了吗。”

“是啊,顺从他们就不会死了!还会有很好的待遇.....”

“顺从他们吧......”

“顺从他们吧.......”

所有人的陷入了阴沉的状态。面对基路伯的强大,没有人再敢有所抵抗。然而就在这时候,不知道是谁突然喊道

“救了我们的大姐头们也很强啊,如果跟着她们俩说不定就能战胜那帮混蛋!”

那是非常具有震撼力的提议,如果换作在之前早就有人响应了。不过现在大家却保持沉默,回想同伴们死去的惨状,所有人的心都漆黑一片。

可是当第二个声音响应的时候,就不再是孤掌难鸣了。

“是啊!她们也有不可思议的力量,说不定跟着她们就有一战之力!”

紧接着声音此起彼伏。

“还能战斗啊!”

“有她们在我们就还能抵抗啊!”

“能的吧?”

“肯定可以做到的!”

“你们俩愿意当我们的领导着吗!”

面对众人的盛情邀请,里奈和琉璃尽管有些踌躇但最终却没有拒绝。虽然之前对付那个自称是皇后的人有些吃力,但是凭借着两人联手却并未落得下风。如此看来的确是有些希望。

于是,琉璃和里奈成为了艾妲的新领导者。但谁也没有想到这正是真正的噩梦开始的旋律——

“那一战,几乎没有生还者。”

回忆起两年前的那场战役,琉璃对柊只是如此叙述道。原以为手握胜券的他们再第二次讨伐基路伯的时候,却遭遇了那个人。——谁都没有想到,那个无敌的传说是真的。没有一点夸大其词,他的强大无可比拟。而且对于柊,琉璃是无论如何都不想提及那个名字。如果让他认知到现在那该是多么残忍的事。

“那场战斗若不是遭遇了意外,我和里奈遇到了冬月和直美说不定我们也不能幸免。”

那场战役持续的时间并不算长,因为那个人杀戮的速度实在是太过迅速。他无情地斩杀着每一个陌生的面孔,宛如裁纸般轻松随意。午夜到黎明,仅仅三个小时巴别塔前便已是尸横遍野。当时的惨状至今还印刻在琉璃和里奈的脑海中久久无法逝去,也正因为如此里奈才会对柊如此严苛,因为她再也不希望有人会因为抵抗基路伯而遭遇不幸。

“那为什么她会想要战斗呢?”

“谁知道呢......或许对于她而言这是宿命吧。”

柊痛苦地摇头,想要把心中的不满全部挥洒干净。

“不公平,为什么只有你们身处险境?为什么不能让我来为你们分担肩上背负的痛苦?她......为什么要那么执拗?”

看着烦恼的少年,琉璃紧紧地握住他有些冰冷的手。

“可能是她还不够理解你。不过我相信你,你可以解开她的心结。”

“明明连你都做不到?”

“所以说不定只有你能做到。以前就是,很多我们以为做不到的事情柊你做到了。”

她轻轻地松开柊的手,那颤抖的手臂已经些许缓和。她将双臂折叠在胸口,微笑着。

“我知道的,那一天的光芒是柊散发出来的。”

“唉......?怎么会。”

“自那以后我就有所预感,你会悄无声息地再次出现,然后重新回到我的生活里。”

柊看着自己的手,有些许不安。对于自己的力量,他全然不知。

“我的力量,究竟是什么?”

“你的力量是倒生树卡巴拉给予的恩赐,就和我们一样。我们都是被树宣召的人,和普通的人不同,我们很特殊。我们的存在是为了救赎这个支离破碎的世界,我们的力量便是为了带领世界走向光明的未来。”

“可是为什么有人却用这股力量作恶?”

“因为某些东西被扭曲了。”

“你是说这个世界吗?”

她摇了摇头。

“被扭曲的不是这个世界,而是人性。”

里奈将心爱的刀刃收回刀鞘。操练时释放出身体的热量,由于周遭的气温也变成了冷汗粘着在皮肤上。她用修道服轻轻擦拭了一下额头的汗珠,抬头隐约望见矗立在窗边的少年。

“椎生柊......”

这个名字在三年间听了无数遍,耳朵都生起了老茧。对于琉璃而言,这个人就是希望的来源。如果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琉璃,里奈深知这一点。不过少年却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坚强,对于他的突然加入,自己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

也许说过头了吧。不过......如果没有做好觉悟的话,面对未来等待着他的只有死亡。她不愿意再看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死在她的面前了。她为了锄强扶弱、追寻父亲曾经的道而战斗着。她深知一个人如果选择了战斗,那就必须抱持着战斗的理由。

“那么,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战斗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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